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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:塔尼娅

第三章:塔尼娅

咚!咚!咚!

厚重的斧头没入干枯的木柴,发出钝重的声音,但是,与其他散落在树墩周围的木柴不同,这块木头只裂开了一半。塔尼娅稍微皱起眉头,她用靴子踩着木柴,手臂用力,咯吱咯吱的拔出了斧头。将斧头交到左手,弯下腰重新摆好木柴,她再次把斧头举过头顶。

咚!

随着钝重的声响,木柴漂亮的分成了两半,但是却因为用力过猛,斧头没入了下方的树墩。

“真是的……”稍微抱怨了一句,塔尼娅手腕用力,单手就把斧头拔了出来。她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,三年过去了,她依然没能完全适应这具身体。有时候会因为拿捏不好力度,时而打碎盘子,或者弄坏门窗。

在旁边的草棚下,成堆的木柴码放的整整齐齐,它们堆到了超过塔尼娅身高的高度,这些木头必须经过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完全干燥,然后才能作为燃料使用。虽然使用煤炭来烧壁炉是个好主意,无奈这附近并没有煤矿,而且煤炭本身也很贵。再加上这座山庄完全被茂密的森林所包围,使用木柴不但方便,而且免费。

把劈好的木柴用麻绳捆绑好,塔尼娅轻而易举的就把它们扛在了肩上,这具身体的力气就跟怪物一样,在干重活儿的时候比男人还强。

自己不知不觉也变成了怪物了呢。

露出自嘲的笑容,塔尼娅扛着劈好的木柴向庄园的主馆走去。那是一座非常气派的三层建筑,有着宽阔的玄关和考究的装潢,门厅内甚至还有一座大型机械钟。这样一座豪宅至少需要一百名仆人才能完全运作,但遗憾的是,这里的仆人只有塔尼娅一个,而且居民加上她也只有三人。将木柴搬进厨房,塔尼娅把它们整齐的堆放好,她曾经在贝恩男爵的城堡中工作过,那位贪婪的贵族几乎占有了每一个女仆,只有一脸雀斑的塔尼娅他碰都不碰。

因为她,实在过于丑陋。

怀着一点点自卑的心情,塔尼娅尽心尽力的工作着,因此学到了很多知识和技能,她能很轻松的把窗户擦干净,还会去掉地毯上的污渍,照顾孩子也非常擅长。不知道为什么,对其他女仆冷眉冷眼的男爵夫人对她却非常和善。不过这样的日子,在三年前那个黑死病流行的日子,哑然而止。

停下回忆,塔尼娅开始给壁炉加柴火。这座巨大的豪宅还在使用的部分非常少,基本上只有玄关和二楼的几个房间,需要点燃的壁炉只有书房、研究室、还有……扑通一声,有人跌倒在了走廊上。塔尼娅不禁皱起了眉头,在楼梯尽头的走廊上,一位有着异色双瞳的少女正努力地扶着墙站起身来,她有着一头漂亮的浅紫色长发,精致的面容犹如人偶,透出无机质的美丽。

她的名字叫“鵺”,是这个家庭的最新成员。

不过,鵺并不是人类,而是名为“Homunculus”的人工生命体,由这座山庄的主人,大炼金术师霍恩海姆制造的人造人。不经意间,两人的目光突然对上了,塔尼娅立刻移开了目光,抱着木柴从鵺的身边走过,对她视而不见。因为她很清楚,不应该在这位少女身上投注任何感情,否则一年之后,只会让她感到痛苦。

扑通!

身后又传来了跌倒的声音,鵺才刚刚出生,她像婴儿一样姗姗学步,但是却因为肌肉没有力量,而无法自如行走。即使如此,她也没有放弃,咬着牙每天都在走廊上练习。深深地叹了口气,塔尼娅放下木柴,她来到鵺的身边,向她伸出手去。望着她的手,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,她迟疑了一下,才握住她的手。塔尼娅把鵺拉了起来,却发现她几乎没有什么重量,穿着白色睡衣的身体,轻的像一片羽毛。

“谢谢。”鵺礼貌的鞠躬。

“不要靠近楼梯,”她用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,“如果摔下去的话,骨头会断,也不要靠近火炉,小心烧伤自己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鵺点了点头,开始继续扶着墙练习行走。

望着她努力的样子,塔尼娅无奈的摇了摇头,她弯腰抱起木柴,继续自己的工作。橘红色的火焰在壁炉中燃烧着,烧焦的木头劈啪作响。塔尼娅清理了灰烬,将它们装进金属簸箕,然后倒进垃圾桶。豪宅的主人,霍恩海姆坐在红木书桌后面,他正在看一本厚书,圆片眼镜反射着午后的阳光。

“塔尼娅,”他说,“已经三年了,差不多该答应我的求婚了吧?”

“老爷,”塔尼娅面无表情的回答,“请容我拒绝。”

“哦,这是第1088次拒绝了呢。”霍恩海默做出思考的样子,“究竟是为什么呢?你为什么要拒绝我求爱呢?这不合逻辑。”

“被拒绝了1088次的您还没有放弃,才是不合逻辑。”塔尼娅说,“老爷,请您趁早死心,不要再想这件事儿了。”

“不不不,建立一个和睦完整的家族是我梦想。”霍恩海姆打了个响指,“塔尼娅,你想要什么?无论是昂贵的宝石还是灿烂的黄金,我都能为你炼成。别忘了,我可是个炼金术师,没有我炼不成的东西,只要你开口,我就会给你。”

“老爷,你这种态度很让人讨厌你知道吗?”

“讨厌,哦,不!”霍恩海姆夸张的抓着头发,“既然财宝无法打动你,那么,孩子呢?我的女儿,鵺,需要一个母亲!”他夸张的把手放在胸前,“她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,需要母爱,她需要爱!爱!”

“够了,”塔尼娅厉声断喝,“老爷,请您不要再玩弄生命了。”

“玩弄生命?”霍恩海姆愣住了。

“老爷,我去准备午餐了,告退。”

在被卷入无穷无尽的求爱之前,塔尼娅转身离开了书房。

走廊上铺着柔软的红色地毯,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置了一个黄铜灯座,使用魔石作为光源的壁灯释放出幽幽的光辉,稍微驱散了走廊上浓重的黑暗。塔尼娅行走在阴影之中,虽然这座豪宅非常气派,但是却因为缺乏照明而变得有些阴森恐怖,不过塔尼娅并不恐惧这些,她早已习惯了在这里工作。无论主人是谁,贝恩男爵也好,霍恩海姆也罢,作为一个女仆,她的工作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守住自己的本分,记住自己的身份,这是一种职业操守。

不过,霍恩海姆三年来平均一天一次的求爱让塔尼娅有些招架不住,明明贝恩男爵对自己毫无兴趣,但是霍恩海姆却刚好相反。这个脑袋稍微有点不正常的炼金术师传说已经活了非常久,他组建一个和睦家庭的愿望让塔尼娅感到无法理解。

家人这种东西,明明就是……

靠在墙壁上的小小身影突然间打断了她的思绪,鵺疲惫的坐在墙边,背部依靠在贴着鎏金壁纸的墙壁上,浅紫色的长发在魔石灯的光辉中隐隐散发着紫水晶般的光泽,非常漂亮,但是那白皙的皮肤和无机质的美丽容貌,却给人留下“人偶”的印象。明明打算完全无视的,但是塔尼娅却被她身上的某种东西所吸引,那是比霍恩海姆更接近人类的气息。

“大小姐,”她说,“坐在这里会感冒的。”

“啊,抱歉。”鵺睁开了异色的双瞳,“身体到极限了,不知不觉就睡着了,真该死!我果然变成小孩子了吗……”

“您……就是小孩子啊。”塔尼娅把她抱了起来,以公主抱的形式,不知为什么,鵺的脸忽然红成了一片。

“把……把我放下来,我自己能走。”

“请不要勉强,大小姐。”塔尼亚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,“我把您送回房间吧。”

“谢谢……塔尼娅。”

被叫到名字,塔尼娅感到胸口猛地颤动了一下,这孩子……跟以前的那些孩子完全不同,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类。虽然偶尔会爆出男性化的粗口,但是鵺已然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少女,12岁的她刚好处于含苞待放的年龄,如果再过几年,这份美貌就会像百合花一样绽放吧?可是……她真的能“再过几年”吗?

塔尼亚明白,鵺是霍恩海姆准备的道具,为了组成“理想中的和睦家庭”而准备的“女儿”,是这场家族游戏必要的一部分。

真是……悲哀。

轻轻地把鵺放在床上,塔尼娅细心地为她盖好了被子,然后检查了壁炉内的柴火,烧焦的木头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,燃料依然十分充足。虽然窗外寒风呼啸,但是房间内的温度却因为壁炉的存在而保持在冰点以上,对寒冷的冬日来说还算舒适。

“大小姐,我会送午餐过来,请您好好休息。”

说完,塔尼娅轻轻鞠躬,然后退出了房间。

轻轻的关闭了房门,塔尼娅在走廊上停下脚步,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。明明不打算跟她扯上关系,明明不打算伤害自己。但是望着柔弱无助的鵺,她却忍不住伸出了援手,明明如果在她身上倾注感情,受伤的只会是自己,但是她依然无法对鵺坐视不理。

“为什么要这样玩弄生命呢,我的主人霍恩海姆。”

寂静的走廊被阴影笼罩,魔石灯的光辉在黑暗中闪耀,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,没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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